今年7月時有次,我把亭婷邀來排練場一趟。

文/蔡東翰

今年7月時有次,我把亭婷邀來排練場一趟。她是一名來自舞蹈背景同時具有科技藝術跨領域經驗的創作者。過程中我將我們的對話記錄下來。

東翰:那我先以逐字稿的方式來進行自由書寫,聊聊一些瑣碎的事。你如何看待表演?

亭婷:每個人都有他的身體。

東翰:之於影像每個人也都有屬於他的觀看的方式。那你是怎麼看待照片的?

亭婷:我家開照相館,跟照片很有緣份,回桃園有種回到個人寫真館的感覺,充滿我自己的照片。我媽把我大學畢業照拍成寫真印出來當Sample。小時候很喜歡拍照,天天看大家拍照,從小都會先讓家人拍自己再拍客人,家裡桌上有超多我的照片,家裡甚至有照片List。但我越長大越不喜歡拍照,喜歡拍別人但不喜歡拍自己,轉變來自於在意鏡頭下自己的樣子,好像每張照片都要符合什麼好看的標準,才會覺得照片OK,所以不喜歡拍照,要擔心很多事情,但小時候很享受被拍的感覺。

東翰:小時候大概是在多小的年紀?

亭婷:國中升高中開始變得沒自信,因為升學;舞蹈科班的排名影響我蠻深,國中時沒考上自己想要的地方,逐漸開始沒自信,問起自己是不是條件不好?也開始不想看自己跳舞的影片。

東翰:在作品*當中我感覺到你在影像面前的關係反而很空虛,有沒有可能因為對影像的悸動是停留在照片。

亭婷:空虛的部分還在找;照片是某種此刻的紀錄。

亭婷:空間跟人綁在一起。父親的去世導致我害怕回去桃園,我太過於留戀過去,雖然說沒有很親,但從小生活都在這,到哪都有身影,走到哪記憶都在,但那份記憶回來的時候總會感到悲傷,你會知道那個嚮往是美好的、深刻的,越是這樣越是無奈而感到孤獨,這是我現在駐團同時也在思考的事情。

亭婷:我覺得做作品不是想離開,而是試圖對過往告別,讓我走出輪迴。

東翰:現在的你會如何用身體吿別?

亭婷:舞蹈是某種精神狀態的推移或改變,例如扮演。

(亭婷在排練場與東翰練習身體覺察的方式。)

(透過傳接球去給予、閱讀、回應身體資訊,並以錄影紀錄。)

亭婷:剛剛在看影片時我會注意自己的腳,我記得我媽都會糾正我的走路方式。

亭婷:例如不要像舞者外八,同時要讓媽媽覺得自己「很女生」,我回去的裝扮不會穿太過暗色系,還要假裝自己很愛男團;例如CNBLUE – I’m Sorry M/V。甚至有一次回家媽媽播一個女團的影片,說如果你穿這樣我就給你50萬,我超生氣,在媽媽面前的我時常感覺非常不自在。

(東翰請亭婷在手機中找出一個自己感受深刻的影片。仔細的觀看,體會影像挾帶的時空,以及過去的自己成為影像的那瞬間所富含的能量。並請亭婷嘗試再現它。)

亭婷:影像像殘影一樣留在記憶裡面,透過影像再一次回到那個時刻,但那個當下已經不存在,我以為的殘影是我的記憶拼湊出來的,他就沒那麼全然是影像帶我回去,而是創造了另一個魔幻的空間。

亭婷:影像消失之後,狀態還在裡面,但我可以看到草、天空、山、雲朵、形狀會是被自己填補上去的,變得很拼湊,並進到另一個階段,扭曲、倒反,改變空間。

東翰:它怎麼拼都不會正確但都是真實的。

亭婷:像是在Call Out身體記憶,去Auto Run。

東翰:這個過程是一個我平時身為影像創作者的自我練習,可以算是一種SOP吧。為了可以更有機、更敏銳的面對影像。我有時還是會太習慣影像的存在,把它想得理所當然,但其實今天以前也沒有特別意識到自己已經把這個SOP的雛形勾勒完成了。

亭婷:把設計方法公開,變成一種CUE List,很像一把鑰匙。假設我是一個鎖頭,我會因為這把鑰匙而打開原本可能自己看不到的結。

亭婷:比如說,近期駐館期間所在研究的作品。至於為何要使用數位影像,我覺得我與媒材之中的斷層有因為鑰匙而打開並重新連結,照片跟3D的選擇,從冥冥之中到成長與經歷,意識到原來我對圖像的想法是暗流。


*註1: 2021臺中國家歌劇院LabX青年創作工作室《墟度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