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劉俊德
Q:想做這個作品的動機?
A:高中時期參與外公的告別式,覺得自己看待傳統喪葬儀式,好像在看一場演出。而在那樣極端的場合裡頭,所有人樣子都更加鮮明,好像在那個處境,都更知道自己是誰;其二,參與喪葬儀式的過程中,有多數片段,覺得當下「人」的狀態,是跟站上舞臺時的我,有很多相似之處。總結上述,決定以此為題材,展開創作。
Q:在這個作品現階段,俊德處理的事情是什麼?想實驗的又是什麼?
A:一、素材,二、表演。先聊聊素材,在這七到八個月之間,我前期多半時間用在素材搜集,在藉由工作坊以及開放排練室等活動,初步對外測試大家對於我所搜集的素材的反應。而階段後期,則試著整理素材成一個較為通暢的文本,好讓我另一項想測試的「表演」,得以更有效工作。
Q:俊德如何看待「階段呈現」?
A:在過往自己的創作中,是沒有「階段呈現」的經驗。通常就是排練,然後演出。故這次對於「階段呈現」四個字,我非常陌生。我問自己,倒底要做到什麼階段,才足以成為一個「階段」,加上觀眾是購票來看呈現的,我更不清楚階段的「完成度」應該如何設定。所以這次對於「階段呈現」,就是把這幾個月所蒐集、工作出來的內容,不做太多的修飾及刪減,盡可能先完全呈現出來,好讓一切都先有機會被看見,才更知道下一個階段,作品能如何發展。
Q:怎麼有策略的處理,創作中,不同階段的目標?
A:如同上一題的回覆「盡可能先完全把有的東西呈現出來。」是我這個階段的處理方式。另一方面則是「善用現有的資源。」在這次的創作階段中,除了聚思製造端-微型創作陪伴計畫中,所提供的資源外,我是沒有拿到其他任何補助資源的(海報上的,贊助單位國藝會,是聚思製造端整個陪伴計畫的贊助)。故此我也會想,沒有錢真的就不能創作嗎?談到錢,也許有人覺得俗氣,卻也是現實不過的考量之一。所以我開始去想我現階段擁有什麼?進而去使用。無論是從自身出發,與在地店家交流,張貼海報,或是到善用聚思製造端能提供的軟硬體設備等,讓作品都能有機會在此階段更完整的呈現。
Q:呈現的內容是怎麼被編排出來的
A:在創作初期,就已經確定要透過「單人表演」去做階段呈現,所以那時候就清楚,需要寫出一個階段呈現的劇本,於是我詢問了黃彥霖老師。他是一名編劇,同時也是導演,藉由他的專業,分享我書寫劇本可能的方式和結構等,學習屬於書寫劇本「技術」上方法,好讓我知道統整素材的概念。後來進入呈現文本書寫階段,我先抓取喪葬儀式中「做七」的概念,決定文本段落要分成七段;也剛好做七是指,人死後每隔七天能回陽間一趟,去看待自己一次。我認為也非常契合這次做Solo的核心「自我整合」。於是就開始把初期蒐集到的素材編寫進去,然後進入排練;並於排練中,將實際遇到的狀況、卡住的環節,再做調整。
Q:為什麼演出幾乎沒有使用道具?
A:沒有錢,是其一。其二是,照我的個性,如果我用了一個蘋果,我就會覺得那電話也要有,然後就沒完沒了。所以回到現階段,我只使用我有的資源,最後出現在台上的道具,除了「奅小姐」那塊板子是我自己買來寫的之外,其餘的都是思劇場原有的設備。來分享陪我演完整齣戲唯一的道具「椅子」。一開始決定帶一張椅子,是朋友來看排練後的建議。畢竟好久沒有單純演戲,上臺難免緊張,不妨有個道具在身邊,可以使用;加上椅子是表演課,最常使用的第一個道具,於是就決定是它了!
Q:因為俊德的學習背景涵蓋舞蹈,但這次怎麼沒有想要在作品中結合,或是使用更多身體?
A:不是沒有想要;是現階段的目標中,還沒有去處理這一塊。未來的發展,當然也想透過自身所學,去融合其中,甚至去找這個作品的身體使用方式,或是自己使用身體觀點。找到自己身為表演者,個人的魅力、特點,以及恐懼的地方,也是我會慢慢挖掘的。順帶一提,我認為很多事情是,你不在那個位置上,其實沒有機會學習到。「上臺」表演就是如此,即便排練數百次,在「臺上」能學到的事,只有在臺上的時候有機會,所以如果未來這個作品連演一個月,大家不要驚訝,可能是我想製造給自己的機會,屆時就懇請大家多分享,買票支持了!
Q:為什麼要用臺語演出?聽不懂臺語的觀眾怎麼辦?有考慮字幕嗎?
A:我覺得臺語「很好聽」。我家是全臺語頻道,但從高中到市區讀書後,至今生活在臺北,臺語基本上已經脫離我的日常需求了;但每每回高雄家,都還是得用臺語和家人溝通。有次我意識到我講臺語之前,最少都要花一秒想這句話怎麼說,然後才有辦法講。臺語已經「袂輾轉」的我,渴望把這個語言重新學起來。至於「聽不懂臺語的觀眾怎麼辦?」我覺得臺語,是有音樂性的,它可以從聽覺中感受到語言的情緒。這邊要分享一個在《外》創作開放排練室的故事。那天有個小男孩前來,他聽不懂臺語,但我給他聽一段全臺語的作品素材,聽完後,我請他跟我分享他的感受,他用紙筆畫了一顆愛心,那段素材音檔的檔名就叫「愛」。小男孩的真誠,讓我知道這不是巧合,是他真實的感受!也提醒我,身為人「感受」的重要。所以關於字幕,目前還沒列入考量。
Q:為什麼俊德這次把所有工作職位,都放在自己身上,體驗到什麼?如何自己排練?為什麼這個階段都是選擇自己做?
A:作品第一個階段「我必須這麼做!」這是我身為藝術家的堅持,因為只有我最清楚、只有自己能夠找到,自己要什麼;特別是有關自身經驗的單人表演,更是如此。我先自己嘗試寫劇本、打燈光、挑音樂、找服裝,試圖做出自己對於作品的想像,並且相信自己的直覺!這樣才更能顯現作品,甚至自己的風格和美學選擇。也是「階段呈現」中,有機會讓我彈性實驗的。而「如何自己排練?」,就是寫完劇本,先讀看看、演看看,等到有一定樣子後,我開始找朋友,進來排練場幫我看、陪我聊。所以我認為並非完完全全自己排練,反倒是跟朋友們喝咖啡,偶而談到作品時,他們最直覺給我的提問或反應,才是回到「自己的排練。」帶著這些問題,在生活裡想一想。
Q:俊德面對創作生態,怎麼去判別自己的需求,有效善用資源,而不是服務資源?
A:我必須很誠實的說,在這個作品前期,很幸運是遇到聚思製造端的陪伴,他們多數時候是站在製作人、藝術行政的角度來幫我看作品,不過份干預我創作的內容,因此在第一階段,能讓觀眾真實的看見我所有的選擇。透過讓別人看待作品時,也一併認識我,我認為,這樣就是現階段珍貴的,也是這次與聚思製造端的合作中,我善用及學習到的。
Q:如果課程都會有課綱,那俊德認為這堂課的課綱是什麼?希望觀眾帶走什麼?
A:「自我整合的過程。」如同表演也好、創作也好之於我的意義,都是一種自我整合的過程。觀眾在看待,甚至理解另一個生命故事的同時,會有疑惑產生,但因為有疑惑出現,所以會試著回答自己,或找尋答案。所以也希望觀眾都有帶走一個,自己所好奇的問題去思考,那我認為是現階段作品能提供的。
Q:這個作品有探討什麼議題嗎?或是俊德身為創作者,關心什麼議題?
A:當別人問我「身為創作者,你關心什麼議題?」時,我經常回答不出來。並非我對於社會漠不關心,而是我不希望藉由創作的話語權,去強調哪個議題重要。加上議題之於生命而言是流動的,也許我此刻的處境有這些議題存在,也許下一個人生階段,它對我而言沒有那樣重要了。但如果這些議題之於現在的你我,是最重要的,那我相信,就是最重要的了。回到《外》這個階段上,我試圖在作品中,扣合自己現階段面對的種種議題,且非透過作品去「處理」,而是就「放進去作品裡。」讓它發酵。現階段有一個部分是自己想要強調的,就是「通俗」,我不確定通俗是否構成一個議題的探討,但我確定,《外》這個作品必須如此。原因很簡單:「我希望大家都能看懂,作品要和觀眾是貼近的。」我對於這部作品的寄望是「俗閣有力」,我相信俗,是非常有力的。
Q:作品或是俊德本人,下一個階段,可能需要什麼幫助?以及期許作品會怎麼發展?
A:在回答這題之前,前情提要一下。在這個階段中,我想大家看完呈現後,都會想「已經滿完整了啊!那你還需要什麼幫助?」如同前幾題,我回答的,自己還在拿捏階段的完成度應該要多少,加上自己對於創作的習慣是「一氣呵成」。通常我做一個作品時,腦中就已經有大概的樣子了,所以我開始找適合的素材放進去,無論是燈光、音樂的氛圍,或是文本、表演的模樣等等。也許是這樣,大家才會覺得「看起來完整」。再加上為了現階段要實驗的目標之一「表演」所以我得把文本,做大結構的整理和編排,以至於表演時能更通暢。而另外是「我得全都試試看。」所以我在現階段,必須讓觀眾知道,原來劉俊德表演是長這樣、劉俊德處理文本是這樣、劉俊德的作品美學、風格是這樣等等;以便在第二階段找到更能有效協助我發展作品的夥伴,或是創作的方法。同理,這次的呈現文本,大家可能會感到「斷斷續續」或是「每一段的節奏都好像」的問題,也是因為想把現階段的素材,都拿來測試,知道市場的反應。另一個問題,關於《外》下個階段的發展。要去想像其實還真難,或是說不敢想。在我現階段的條件裡,無論創作年資、身為表演者的知名度、生活經濟能力等。時常拿到一個機會,就得拼命做滿,因為真的不知道,在這個環境中,人或作品還有沒有發展下去的機會,所以把現階段能給予的,盡量做到,已經是自己的習慣。這也就是自己為什麼「要做這麼滿。」的原因⋯⋯。最後,我並不排除,之後,它可能和現階段的模樣完全不同;但如果不小心變成一部當代舞了,那票會更難賣,但還是希望大家都願意來。我想,下一個階段,還是會回到身為創作者,得不斷問自己的問題「你為什麼要做這個作品?別人為什麼要來看你的作品?」去更釐清這個作品到底要談什麼。